我在澧之源

一
從離騷的第二行下去
在湘夫人冰清玉潔的裸足邊
我找到了那株幽蘭
還有耳鬢廝磨的泉水
這是流傳了千年的神話

我愛上了那么多小橋人家
把它們靜靜地放在澧水的源頭
我愛上了那南瓜架下的時光
布衣的蟋蟀和黃狗的衷腸
在竹籬笆挑起的花花綠綠的太陽里
把石磨糾纏的歲月
草籽一樣纏綿的愛情故事
放進那肌膚深處的泉水里
洗洗
然后枕著芭蕉下的綠肥紅瘦
做完一生懷鄉(xiāng)的夢

二
渡船和月光的促膝長談
讓今晚的酒意濃了七分
一場有些莽撞的山風
打碎了木檐下的燈盞
帶來祖先的歌舞和圖騰
我將心甘情愿地
動用靈魂深處的號子
撐起前額賁張的血脈
馬桑樹兒搭起的對歌臺
三天三夜不歇
我贏回了我哭嫁的新娘
她頭上的青絲帕
我需要一個古老的山盟海誓
才能解開

吊腳樓下醉了又醉的胸膛
把整個河灣的風情攬在懷里
點燃二十五代土司的風流史
無論悲喜衰榮. 前生今世
都這樣有滋有味

三
我唱起了我的桑植民歌
我的民歌屬于那晨起的土家女
她用她的鐮刀割走了我的莊園
她用她的背籠背走了我的流浪

我的民歌屬于那清脆的洗衣棒兒
在對岸竹林的輕狂里不抬頭
只有真心實意的斑鳩在心里叫響啊
才會接過那溪水捎來的木梳

我的民歌屬于那清亮的水碗
冷水泡茶也能濃上半年
那圍著我的繡房轉(zhuǎn)了許多夜晚的腳步啊
我今晚要為你捧出心愛的燈盞

每一顆石頭每一道山梁
都藏著我的民歌
女人的針線里織著我的民歌
男人的筋骨里長著我的民歌
我在我的桑植民歌里縱情流浪
我在我的桑植民歌里打馬還鄉(xiāng)

四
九二年的夏天
我的胡須長成了一排濃密的蘆葦
我喝下了爺爺?shù)哪竟a下
淌出的第一碗包谷燒
和船夫的女兒談戀愛
在沙灘上我偷偷摸摸地
吻到了小魚潤滑的唇和
澧水的小虎牙
至今還記得
那一篙橫過來的青蔥歲月

青春和熱血從一條河的夢囈里醒來
渡口邊的教書歲月把澧水女兒的前緣沖淡
河流深處的流放裹著志趣高昂
百轉(zhuǎn)千回的投筆解開褲襠
臨水撒了一泡激憤
功成名就地上岸后藏好
身體里的浪花和洶涌
這都是一條河流的傳說和章節(jié)
我在歸來
抑或遠去

五
賀老總和兩把菜刀
是澧水源頭經(jīng)典的下酒菜
酒量不大你要醉上百八十回
酒量大的家伙
站在河邊緊握雙拳
就有想當一回英雄的沖動

英雄不好當啊
英雄泡在苦難里泡在無邊的親情淚水里
滿門忠烈才捧出一個響當當?shù)挠⑿?BR>英雄的菜刀里有肝有膽
英雄的菜刀也有血有淚

現(xiàn)在我在我的詩歌里逞英雄
我的菜刀劈不開名利的大門
我的筆下也是滿門忠烈
英雄不好當啊
只好去寫一寫英雄的詩歌